是杠杠呀

十三、

 

自厌是条狗，怎么都甩不掉，尽管崔胜铉意识到自己不对劲后也在有意识地调整，但他的状态并没有什么显著的好转。

崔胜铉本身就是非常敏感的人，最近变得更加容易体察身边事物的细微变化，情绪波动得非常大。四个弟弟和经纪人都小心翼翼地和他相处，如履薄冰，其中又以权志龙和他相处得最频密，替他消化的负面情绪也最多。

在电影拍摄过半的时候，崔胜铉再一次因为拍戏受伤了。玻璃碎片扎进他手掌上的动脉，虽然没有上次眼睛被炸点误伤严重，但喷薄出来的大量血液看上去还是非常骇人。

工作人员拥簇着崔胜铉去做检查，光是清创就花了很长的时间。崔胜铉被安排着打了局麻，呆呆地坐在手术床上，眼睁睁地看医生有条不紊地替他缝合皮开肉绽的右手。

这种感觉太奇异了，明明身上的伤口正在汩汩流血，崔胜铉却像局外之人一样束手无策，就像他明知自己身体里的某一部分慢慢坏掉，却毫无办法，唯有冷静而超脱地站在旁边。

崔胜铉偶尔也想浮出水面呼救，但是还没有等他抬起头，下一个波浪又迎头扑面而来，打得他措手不及。

权志龙下了通告才知道崔胜铉受伤的消息，自从做完中国的演唱会回到首尔，他就一直疲于应付个人行程，每天奔波在放送局、公司之间，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和崔胜铉见过面了。

崔胜铉一直不接电话，权志龙想了想，把电话打到李秉英那里。李秉英接得很快，说是已经把崔胜铉送回家了。

“他伤得有多严重？”权志龙瘫在保姆车上，揉着自己的鼻梁，声音很嘶哑。

“医生建议休息半个月，但他不听。”李秉英以为权志龙是担心崔胜铉的伤势会耽误到后面的演唱会行程，简明扼要地说：“说是不想给大家添麻烦。”

“又来了。”权志龙有些烦躁。他都能想象到崔胜铉说这话的语气，泄愤似地把手里的纸巾揉成一团，“我去看看他。”

权志龙赶到崔胜铉家的时候，崔胜铉刚洗完澡。他来的路上还在生气，在崔胜铉家门口反复地镇压了情绪，才推门进去。崔胜铉正从浴室里走出来，头发湿漉漉的，受伤的右手缠着纱布，外面还裹了一层防水的绷带。想象了一下他单手往身上涂沐浴乳的笨拙模样，权志龙忍不住笑出了声音。

崔胜铉没想到权志龙这么晚了还会过来，更想不到权志龙发笑的原因，他整个人呆怔地站在浴室门口，傻不愣登的。

权志龙指了指他的手，指责他：“你就不能忍一天不洗澡啊。”

“满身灰，脏。”崔胜铉摇头，他走近权志龙，“你今晚还走吗？”

权志龙咬着下唇看向崔胜铉，很可爱地笑起来：“你想我留下吗？”

自从那次崔胜铉在家里被权志龙捡尸，他们已经柏拉图了很久。崔胜铉有些会错意，踟躇嗫嚅地措辞，想着怎么说权志龙才不会生气，最后还是决定打可怜牌：“可是我的手受伤了……”

“你都在想些什么啊。”权志龙笑得更厉害了，他低头看了看表：“六点我就要去美容室了。”

崔胜铉叹了一口气，他知道权志龙录了一整天的综艺，是牺牲掉所剩无几的睡眠时间过来看他。崔胜铉有些鼻酸了：“那你还跑过来。”

“没办法啊，”权志龙抱住崔胜铉，叹了口气，“满脑子都是为你操心和逗你开心这两件事，不确认你好不好，我都不能工作了。”

“你太腻了。”崔胜铉嘴上虽然这么说，还是被哄得非常受用。他没有缝针的那只手托起权志龙的下巴，两个人交换了缠绵的吻。

权志龙洗漱过后，躺在床上抱住崔胜铉，很快地睡着了。

崔胜铉这阵子的睡眠都很糟糕，这时麻药也渐渐失效，右手的刺痛感让他完全不能放松。权志龙平静安稳的呼吸喷吐在崔胜铉颈后，崔胜铉不敢动弹，害怕任何的动作都会吵醒他，只好非常僵硬地躺了一晚上。

疼痛和失眠让崔胜铉躁郁难安，权志龙的好眠更让他觉得非常不公平。权志龙明明应该更多地照顾他一点，结果只是说了两句甜言蜜语，就把他丢到了旁边。崔胜铉一边这么想，一边谴责这样尖锐逼仄的想法有多么不应该，天使人格和魔鬼人格就这么来回拮抗了整个晚上。

崔胜铉好不容易睡过去没多久，又被权志龙的闹钟叫醒，两个人都累得要命，是谁都腾不出多一份力气照顾对方的处境。权志龙有起床气，坐在床上任凭闹钟持续尖叫，半天没有动弹。

崔胜铉崩溃了，用被子蒙住头，不讲道理地发无名火：“求你了，你什么都不用做，让我安静一会儿可以吗。”

明明睡觉之前还好好的，一觉醒来就变了天，这种情况是崔胜铉的近期的常态。权志龙和崔胜铉都是受到万千宠爱的明星，身边围绕着无数的工作人员，每一个人都是以他们为重的，时间长了，难免会觉得世界的重心向自己倾斜。

权志龙反复自我提醒崔胜铉现在是个病人，还是能感觉到耐心慢慢地耗光。权志龙觉得他已经做到爱得无微不至的极限了，逐渐开始压抑不住脾气，声音嘶哑得不行：“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觉得辛苦吗？我他妈也快被你折磨疯了。”

“这是你的真心话吗？”崔胜铉把被子从脸上摘下来，他的眼睛里盈满了雾气，看起来又脆弱又阴郁。

权志龙沉默了，他没有办法直白地告诉崔胜铉，他是真的觉得很疲惫，也有过很多不好的念头。他非常努力地想把崔胜铉拽出深渊，可崔胜铉不合作。权志龙就像背负着一个醉汉在前行，这个人非但帮不上忙，还施以反作用力，让他更加吃力了。

崔胜铉看着权志龙慢慢地套上衣服，轻声开了口：“如果你想分手了，那就告诉我吧，因为我永远不会对你说这两个字的。”

“别说了。”权志龙打断了崔胜铉，但是也没有看他：“我快迟到了，先走了。”

崔胜铉没有说再继续说话了，他又把整个身体蜷缩进被子里，像是回到了他的安全区。

“我让秉英哥买吃的过来。”权志龙逃也似地离开前最后说：“你好好休息。”

-TBC-